我们住在一个大房子里。
幽暗，宽敞的房子。我们也不知道它有多大。光照在这里并不均匀，有时会打下旧黄色，有时略带橙色，像是阳光透过玻璃投进来，边缘是暗淡的阴影，阴影蔓延至木做的墙壁，一根一根如竹节堆叠起来，不知究竟是木头做的，还是竹子做的，又或者在黯淡的光线中看不清楚。我不清楚这房子有几个房间，右手边的房间是我鲜少去的，前方的房间我去过，玻璃幕墙围绕出一个直角的角落，室外是茂盛的蕨类一样的植物，又像铁树，或棕榈那样的叶子，有两米多高，扬向上方的天空。玻璃幕墙外的院落里有两三株这样的植物，还有一些低矮的青草，或者苔藓，青草中有没有开花我不清楚，偶尔曾瞥到一朵瞿麦一样的白色小花，草本植物是像芦荟似的叶子，叶高抵到小花的下巴，有时把它遮住，若隐若现。庭院似乎是半开放的，有时会有一些动物到来，或者它其实与热带雨林连在一起，我曾看到鲜红色的瓢虫，还有猿猴，有许多动物，它们有时会拍打着玻璃幕墙，突然把我吓一跳。它们似乎在告诉我，这房子不是我独有的，它们也是主人的一分子。玻璃幕墙的那一侧，拐角过去，我从来没去过，像是廊桥一样的地方，照样是光线照不到的。大多数时候，我站在玻璃的这一侧，同时能闻到青草、泥土的潮湿味道，或许玻璃的上端并未密封，而是与庭院相连，也许我的房子、庭院与天空相连，也未可知。
你说，我们去吃晚餐。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吃晚餐。可我对外界一无所知。那里有什么，会遇见什么，一概不知。但我们还是出去了。在漆黑的原野上走着，找不到方向，后来走过荒凉的街道，也没有找到。于是我们回来了，走过家门口长长，长长的木桥。再度回到有微弱金光打照着的屋子。
我说我们不如回去再找找。你说，不要！我不要再回去！联想到外面的漆黑和荒芜，就好像一个人在夜里行走。你没有看见吗？你说，那木桥上有什么？灰蒙蒙的暗淡中，如同一个色盲患者眼中的世界，有一点点像萤火虫一样小，如僧人手中灯杖顶端的光，被阴影环绕着。那桥上有什么？我不敢回想。在如同浮桥一样的木桥曲折的边缘，站着一个人影。昏黑的斗篷之下，是一张可怖、令人不快的脸孔。那是一个老太婆。不要！我不要回去！你说，一想到出去，我就会想到木桥，就会想到木桥上的老太婆。我不要再穿过长长，长长的木桥。我不知道会走到哪里。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。
我放弃了，放弃说服你。我也不知道木桥会通往哪里，甚至木桥的大部分对我来说都是黑暗的。我不记得我们是如何走上木桥的阶梯，经过废弃的门铃，进到屋子里来的。不过，在中间，有着那个老太婆。她与我对木桥的想法捆绑在一起，无法消除。这时，房间里传来响动，是左手边的那一间。我走过去，打开房门，一只画着战士一样红色脸妆的狒狒正将面颊贴在玻璃幕墙上，敲打着玻璃，仿佛要进到房子里。它的面目并不狰狞，却令人害怕。我呆住了，仿佛它将要从打开的玻璃破洞中钻过来。我向后退去，你安慰我，让我不要慌张。可是，我知道，这终归不是我们的房子，这终归不是我们所待的地方，它们终归要进入这个它们本应进入的地方，而我们无法理解它们。我们无法理解，正如我们不知道该如何通过木桥一样。在高度的紧张之中，我忘记了木桥，把它抛到了脑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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